源頭

    第一章

    周冉一直覺得，自己的生活像被一雙溫柔的手托著往前走。

    練琴、比賽、上台，她一路收穫掌聲，也一路保持著屬於自己的清醒與節奏。大學時，她遠赴海外留學。父母希望她能在更自由的環境中追求音樂，而她也確實將全部心力都投入在小提琴上。

    陳子安，就是在那段日子裡出現的。

    最初，她對他沒有太多感覺——俊朗、家境不錯、談吐得體，是留學生圈常見的「條件好」類型。但她並未因此多看他一眼，只把他當作一般朋友。

    然而，對方卻一步一步地走進她的生活。

    清晨門口的熱咖啡、琴房外靜靜等待的身影、演出後送上的一束不張揚卻用心的花束……

    他的追求不急不躁，卻堅定而持續。

    半年後的一天，小提琴演奏會落幕，他捧著九十九朵玫瑰，在眾人面前單膝跪地。

    不只是浪漫，更像是他們之間那段溫柔互動的明確告白。

    她不是被場面逼著點頭，而是在那一刻忽然意識到——

    自己已經到了能自由談戀愛的年紀，不必再躲躲藏藏。

    她向來相信真誠，也珍惜用心。

    於是，她答應了。

    那之後的兩年，他們的感情平穩，不炙熱，卻溫暖得像春末的風。

    …….

    周冉的大學生活有一半都在練琴室裡度過。

    比賽、排練、音樂會、獨奏，她站上過無數舞台，也在每一次掌聲中更確信自己走在正確的道路上。

    直到有一天，她被推薦進入柴可夫斯基音樂大賽名單。

    那是無數年輕演奏者夢寐以求的舞台——四年一次，自初賽起便全球直播，成千上萬的耳朵與目光盯著每個音符的顫動。

    周冉明白，這場比賽對她意義非凡。

    不是因為命運，也不是為了榮耀，而是因為那是她自幼便渴望踏上的舞台。

    她也確實做到了。

    初賽、複賽、半決賽、決賽——每一場，她都毫不懈怠。

    十多首風格迥異的曲目，她像在訴說人生般演奏。

    樂評與媒體替她下標題，說她像被祝福過的孩子；

    說她的音色乾淨，讓聆聽者共情。

    最終，她從全球頂尖選手中脫穎而出，拿下金獎。

    那一天，她的名字登上報紙、公告與專欄。

    畢業前夕，她的個人獨奏會座無虛席，國際名師、演奏家與媒體悉數到場。

    隔天報紙以醒目標題寫道：《Rising   Star   一顆冉冉升起的星星》

    所有努力與肯定塵埃落定之後，她決定給自己一個假期——去找陳子安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大四那年，因校方安排，陳子安被分到另一州的分校修課。

    遠距離讓兩人的聯繫少了許多，但每一次視訊，他都在說想她，說壓力大，也說孤單。

    周冉想，也許一段感情需要被「重新靠近」。

    畢業典禮前，她難得有空閒，便策劃了一趟驚喜之旅。她訂了海景飯店、米其林三星餐廳，把禮物寄到餐廳請人代為布置，安排好海灘落日、夜景漫步與短途旅行。

    拖着行李離開公寓時，她甚至在心裡想像陳子安看到她的瞬間——驚喜、欣喜，把她緊緊抱住。

    光是想像，她就忍不住開心起來。

    飛機落地後，她搭車前往目的地。然而旅途中，她的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。

    「該不會要破財吧？」她隨口開玩笑。

    但越靠近目的地，那份說不出的不安便越發清晰。

    她努力將焦慮壓下：「他一定會很開心的。這次見面能讓我們的距離更靠近一些。」

    直到站在公寓門口時，她的心臟忽然重重跳了一下。

    她低頭準備換鞋，卻看見鞋櫃前多了幾雙陌生的高跟鞋。

    陌生、精緻，不屬於她，也不屬於她認識的任何人。

    她的動作微微一頓。

    那一刻，她沒有自欺，也沒有為對方找藉口。

    只是靜靜換好鞋，從包裡取出備份鑰匙。

    指尖微涼，她深吸一口氣，把鑰匙插入門鎖。

    咔噠——

    熟悉的聲音，此刻卻像重重落在心底。

    門被推開，混雜著酒味與濃烈香水味的空氣迎面撲來。

    客廳凌亂，沙發散著衣物，水杯倒在地上——全然不是她熟悉的那個生活井然有序的人。

    她往走廊走了兩步，臥室門半掩著。

    而從門後傳來的聲音模糊卻刺耳——曖昧、急促、毫不遮掩。

    每一下，都像落在她胸口。周冉停住，世界像被按下靜音鍵。

    還沒走進臥室便聽到一陣陣浪叫。

    「嗯啊……啊…….太舒服了，子安你太棒了。」

    「好深…….好舒服……」

    「小騷貨，妳太會吸了，真緊，水又多。」

    「跟那個故作清高的婊子不一樣，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，裝什麼，以為自己有多高貴嗎，不只是家裡有幾個錢，拿幾個獎又怎麼樣，結婚之後還不都是要歸我管。」

    「裝什麼，老古板一個，什麼不要婚前性行為，最後不還是給人家幹，看看我以後怎麼收拾她。」

    「還是妳的騷xue最棒了，妳可要一直跟著我喔。」

    「啊……   討厭啦……太深了……」

    走進臥室，看到兩人交織在一起的身影，女人跪趴在床上，男人正不斷進出。

    可笑的是，投入的兩人，竟完全沒有發現周冉的到來。

    周冉臉上沒有失控的怒意，反而浮著一抹冷淡而諷刺的笑。

    她一言不發，將自己留在男友住處的物品一件件收拾好，動作平靜得像在做一件與感情無關的事。

    收拾完後，她才走到那對交纏不休的男女面前，抬手，乾脆俐落地甩出一巴掌。

    清脆的聲音在房內炸開。

    荒唐的畫面落入眼底，像一把鈍刀，一寸寸割裂她的心。

    她向前走，目光裡沒有怒火，只有看清真相後的冷靜，又補上一巴掌，落在陳子安臉上。

    偷情的兩人這時才回神慌亂地分開，他急急扯起被子，語無倫次：

    「冉冉……不是你想的那樣，是她先......我最愛的人一直都是你，我......」

    話還沒說完，她已經轉身離開。

    她把自己剩下的東西全數裝進一個垃圾袋裡，拉上束口，像是在替這段感情做最後的清理。

    走到門前，她停下。

    回頭時，只淡淡地留下一句「從現在開始，你跟我沒有關係了。」

    乾淨，決絕，無需爭辯。

    門在她身後闔上，走廊的風有些冷。胸口那股壓著的疼終於湧了上來。

    始亂終棄、表裡不一的爛人。

    她，周冉，拿得起，也放得下。

    不要了。